美人膝

雪拂林:

雷,天雷,震天雷,ABO生子,ooc,狗血,贵圈真乱,人物私设,俄狄甫斯情结,有病,黑化,精分(正在吃药QAQ,时间线有改动,植物花草有私拟,请慎点,你们若安好,便是晴天【。放了个温和版(并不)的上来,自己接的雷,含着泪也要造完,一万六千字,已被榨干,最近可能不会产出了,谢谢大家❤,请慢食用,祝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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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箭瞄准了路尽头的一个人,苍绿的斗篷,浅金的发梢,我听见他遥远的心跳声。


“你想要什么?”


“狩猎你的心。”


他看了我很久,我盯着自己的黑发想,也许我的红眼睛吓着他了,我感觉十分沮丧,然而他却握住了我的箭镝,软帽落下来,我看见他的绿眼睛,如同森林深处的湖水。


“你叫什么名字?”


“俄狄甫斯。”


他带走了我,在我七岁的时候,不久,他又带走了我的心。


正文:


一箭穿心。


他将他从王座上射落下来。


酒杯从他手中滚下去,碎片溅上少年的指尖,软浓的酒液如同一道绯丽的刀光画过他的侧脸,甜柔的香气扑过来。


少年望着他,笑起来,舔了舔唇,仿佛正在安抚他那条香艳的伤口,饥渴和餍足同时在拉扯着他,他的心脏发麻发痒。


是的,他渴望他,他爱他。


他的目光与少年有刹那的对峙,那双星烟游弋的绿眼睛哀伤地望着少年,苍白的唇轻微翕动,如同濒死的帝王蝶,腾翅扑闪了一下,然后安静地栖伏。


我如此爱你,不惜让你摔下王座面目全非,世界都不认识你,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嘴唇,你的手指,你的内里,你哭泣的时候喉间的转音,你叫的是谁的名字。啊,是我的。少年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


很快,梦境中的一切都会成为真实,那些因为深盼而辗转难眠的夜晚将会因为他的降临而变得柔软温暖。


即使你不说话,只是躺在我的身边,嘴唇寂静,对我只有刻骨的恨意和冷漠的拒绝。少年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弓,挺直背脊,向他走去。


我的父亲,我的王上,我的莱戈拉斯。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有足够的耐心,他可以为他等,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长,身为精灵可享有永生,他势在必得。


坠落如同一次猝然惊醒的梦,醒来也是暗无天日的背叛,岁月荒冢里伏伺的毒草将他拖入深渊。


他摔了下来,权杖滚到少年的脚边,王杖上的白宝石依然璀璨,星芒温润,少年用手指轻轻一碰,它便在掌心碎开来,如同一泓被深藏的眼泪,他清晰孤独的掌线上尽是湿润的伤痕。


少年走到他身边,俯身将他抱起来,珍之重之,却又恨不得将他就此折断揉碎。


他很轻,比一个成熟男子要轻得多,骨骼瘦削,肩线如刃,抱在怀里便硌得人疼,宽大的王袍将他罩得严整,捧在掌心就像是收了一冬的雪,月光照过,花香染过,深处还眠了几段掉落的心事。


少年的目光肆无忌惮,巨细靡遗地勘量他,不再像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肖想他,偷偷窥看他,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他的眉目依然如少时清绝温润,只是年轻无瑕的面容笼上了远山薄雾般的沧桑与忧悒。


“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您是我的,我的心属于您,这永远不会改变。”


他并没有什么改变,精灵一族得伊露维塔眷爱,他不会老去。然而,一切又都变了,人世不知经过多少轮回,绿叶森林的日光经久不衰,光曜下的森林却越来越苍老,这种苍老并非颜色的荒芜生机的颓圮,恰好与之相对,磅礴顽强的生命在壮盛的岁月中越发肆意,古老的暗河流淌之岸,不死的树木如同巨斧向天穹撑开庞然冠冕,野心勃勃,即使那也许并不是它们的本意,然而,生命和意志本来就不全由自己做主,命运向来如孩童般幼稚顽劣,却又翻覆无常,深不可测。


“我走过人世,很多人都说,绿叶王子是个自由的精灵,他的弓箭裹挟着密林里千年的长风,他的眼睛知晓星轨偏离暗含的宿命,他飞骋在孤独悲怆的大地上,战士的背影如同不落的帆叶,永生不朽,然而,他们总是忘了你是一个王子。”


曾经那个轻盈灵秀,长箭追风的精灵王子,只在人类口耳相传的传奇史诗中可以想见一二,书卷上英姿飒朗自由活泼的少年早已是王座上寡言少泄的绿叶之王。


清晨,他行走在曦光幽凉的林间,万物在他身边盛开,他的长袍曳过四季的霜露,负手而立的时候,侧影像半壁睡去的城池,小鹿从他身边轻快地跑过,藤蔓上新绽的枝叶缠住他的袍裾,蓝花楹簌簌款款,拂留于他的肩头,未被王冠束缚的长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他不能辨认他的神情,却知道他的悲伤。


他那么孤独,他的身边应该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比他高,那个人被他所深爱,少年猜想。在一次次的凝望之后他痛苦绝望却又尘埃落定,是的,他的身边原本站着一个人,那是细水长流日升月恒的习惯,因为他总是侧过头去,下颌微微扬起,靥角生春,眉眼慢开,仰望和凝视身侧的另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日光照进他的锁骨深处,他修长的颈项伸开,待人啄吻,薄唇如同红坟墓。


然而,他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唯有葱郁的绿影,纷扬的白雪。他巡视他们的森林,巨大的山毛榉投下的浓荫让他看起来像一片待凋的孤叶,他一边走一边将祝福送给这片古老沉默却又生机盛大的森林,直到繁星漫天摇开,他才从绿叶森林的尽头缓缓往回走,走回他的宫殿和王座。


是什么让您感到悲伤,我的父亲?


少年每次站在绿叶森林的门前,迎接自己披拂一身清冷月光归来的国王,心里的那个声音不甘地他的耳廓里摆荡,然而,他却只是迎上去,笑容清澈:父王,您回来了。


“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绿叶森林外的风景,看阿尔达云霞如醉的黄昏,天河倒落的夜晚,你无需再仰望,我会和你并肩,你只要转过身来,就可以看见我。”


少年的身体瘦削修长,傲岸挺拔,内中蕴藏无穷之力,那是父母赐予他的天赋,他很高,轻而易举便将他抱起。他胸口的鲜血晕染,银月星辉的长袍上红色如同云斑蔓延泅开,那支金色的长箭就插在他的胸口,如同一枚无情的旗子扎入战败之城的心脏。


“你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你,你越靠近我,我便越思念你,我曾经绝望地想,这种思念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要么我死去,要么我得到你,可是在我未得到你之前,我并不愿意死去”,少年吻了吻他汩汩流淌的伤口,用腥甜温热的血液鞠养他红色消失殆尽的唇,他在他掌中,动弹不得,无处可逃。


“我的灵魂会游荡在绿叶森林之中,寻找你昔日的踪迹,在你每次要将我遗忘的时候,我会扯动你的长发,打上一个结扣,你可能忘了,在我成年的前一天你为我梳过战士辫,你当时并不愿意,却没有拒绝我,你的手法已经生疏了,皱着眉有些苦恼,我想我知道曾经的精灵王子是什么样的,我在镜子里贪婪地看着你”,少年抱着他向宫殿之外走去,将自己藏匿经年的心事说给怀中的人听,那些黑暗里播种生长的声音如同旧茧里的毒死而复生,或者说它们从未死去过,“你在沉思,不知在想谁,最后,你在我的长发上打上一个结扣,将我另一边的头发梳起来,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精灵们称赞我头发的颜色为我唱起祝福的歌,有精灵对我说,俄狄甫斯你的发辫看起来更像是公主的,密林之王曾经为绿叶王子编织的战士辫让人难以置信赞叹不已,冷峻的精灵王对自己的独子总是异乎寻常的温柔和包容。”


“俄狄甫斯”,青年苍白如死,眼神却凌厉,如同折断的刀锋,冷光淋漓,不久之前的背叛带给他的伤害似乎全都消失不见,少年几乎以为那一瞬间所见的脆弱和绝望只是自己的错觉,“你终将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对你并无亏欠。”


“是的,您抚养我,给了我您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唯独不肯给我爱。”


“俄狄甫斯,你太贪婪,这并不是好事。”


“我要的并不多,只是您的爱,可是,您并不爱我不是吗?你看,你并不否认。”


青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不置可否。


他握住青年的手,青年的手腕极美,清臒修长,拿剑的时候,英美无俦,手起刀落,起承转合间风情冷厉,美不胜收。少年的箭术是绿叶森林最好的,无师自通的天资聪颖,父亲从未教过他,即使他曾经是最优秀的弓箭手。


Ada,我想看您射箭……


当时,随伺在身边的女精灵一把将他的嘴唇捂住,他如此聪明,年纪小小便深谙人心,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蓦然沉默的父亲。


绿叶王子戴上王冠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弓箭,听森林里的精灵说,在他来到绿叶森林之前,密林之王死于一支金色的长箭。


那是遥远而痛苦的秘辛,他曾心有不甘,趁自己的父亲喝醉之时装做不经意的提起,然而,年轻的森林之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战栗起来,一向温柔的父亲望向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恐惧和厌弃,不等他祈求父亲的原谅时,青年便放开他的手,摘下自己为他编织的绿叶花冠,仓慌地向自己的宫殿走去,仿佛那里有某种深切的召唤。


不要抛弃我,不要厌恶我,Ada,我喜欢您啊,我只喜欢您。


他当时还小,脚步柔软,追不上自己的父亲,汗珠滴落下来,父亲的袍角在他即将伸手抓住的那刻又倏然偏开,他有些委屈,加紧步伐,眼泪困在心里出不去,一双红眼睛水雾氤氲,像是要滴出血来,蔷薇花枝划破了他的脸,枝条绊住他的小腿,他摔落在地,一声不吭挂怀一身琳琅伤口爬起来。


终于,抓住您了。


小小少年欣喜地露出笑容,细嫩的手指擦过父亲的指尖,然而,就在他即将伸手去捉的刹那,巨大的声响如同一记惊雷,将他孑然的身影照的越加黑暗,门被无情地关上,他感到一种彻骨的疼痛与饥饿。


我被人抛弃了,他想,我不要被人抛弃。


如果我爱的人抛弃我,我便杀了他,将他锁在自己的身边。


那天晚上,他屈膝支肘,缩在被窝里如同一只迷惘的的伤鹿,查看自己的伤口时第一次流泪,眼泪流过嘴角的时候他惊讶地抚上自己的眼睛,欣喜又悲伤,他想,他终于会流泪了,他不是异于常人的暗魔,他有情感,有悲喜,他的血是暖的,他的泪是热的,他想要穿过夜色和长廊,在深夜投向父亲的怀抱,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然而,这伤痛和泪水又是谁带给他的呢?他站在巍峨冰冷的门前,踯躅良久,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星光斑驳,透过疏朗的枝桠和缝罅照在他赤裸的脚趾上,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了出来,将他一把抱起,怀抱温热。


Ada……


他搂住父亲的脖子,仿佛长久的漂离之后终于被人捡起,哭出声来。


父亲的手指擦拭他眼角的泪水,轻声向他道歉,他呜咽着摇头,小心翼翼地去亲吻父亲的脸庞,青年抱扶着他的双手有瞬间的僵硬,而后吻了吻他的尖耳朵,安抚他。


您爱我吗,Ada?


身着睡袍的绿叶之王年轻清澈如处子,那双静影沉璧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寂静无辜,永远不会忧愁的昳丽少年,然而,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片绵延广袤、载雪数千年的森林之主。


俄狄甫斯,乖,我们睡觉。


他抱着年幼的他回到了他的房间,他遥望着父亲的寝殿,心想,什么时候他才能走进去呢,什么时候才能走进他的心里。


Ada,我的母亲呢,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她会在深夜里因为思念我而不能入睡吗,她会不会想我呢,会不会因为梦见我哭泣而心疼我?


俄狄甫斯,他的父亲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亲吻他红色的眼睛,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柔的声音如同风拂花落,长剑归鞘:你的母亲很爱你。


父亲您呢,您爱我吗?


他的手指绞紧,牙关死死咬住,心里展开一次厮杀,最后,他没有问出来。他看着父亲的侧脸,乖巧地伏在父亲的肩上,轻声私语,声音在自己胸内盘旋:总有一天,我要走进你那间无人涉足的寝殿,躺在你的床榻上,在你的怀里睡去,醒来时你还在梦中,我要吻你,爱你,让你亲口说出你爱我。


那时,他年幼而执着的野心初露端倪却不动声色,在日益繁盛的年岁之中悄然茁长盘根固节,邪佞的真容在父慈子孝的假面下纯美温暖,直到毒酒入腹一箭穿心。


那支金色的箭上刻着他的名字,“Legolas”,他在王子加冕之日无意之中得到的。绿叶之王在他成年之时让他自己挑一件礼物,他当时压抑着雀跃的渴望站在父亲的王座下,仰望着他邀请他跳一支舞,然而,年轻的国王却走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你应该去邀请那些少女,她们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我每天经过的路上用花盏盛着蜜酒来讨好我,以期我能告诉她们你的一些个人喜好,我对她们的热情抱愧,因为我对你缺乏足够的了解,希望今天能弥补这个遗憾,你能找到自己心仪的舞伴。


您呢,您的第一支舞给了谁?他的眼睛是深幽的红,一路开到地狱深处,凝睇而视的时候,仿佛能将人曳入地火漩涡。


给了我思慕的人。良久,王答道。


是我的母亲吗?


不是。


他的心坠下去,千疮百孔,一地伤痕。


作为补偿,在他独自躺在河边的绿叶从中喝酒的时候,父亲送了他一把弓箭,雕纹古朴弓弦锋美的蔓蓉弓,那曾经陪伴他走过漫长传奇的战王子时代,如今,又被他继承,勇者之心,战士之善,精灵之美,皆汇于弹弦未发的箭端。


可是,他缺少一支箭。


你会找到一支箭,俄狄甫斯,你得等待,有人会送你的。


我的心仪之人吗?少年眉目深邃,阴影蕴藉,似是而非地笑道:我明白,父亲。


绿叶之王站在月光之下,看着脚下的河流,心事重重,他站在离父亲一步之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陷入深思的父亲,他的唇很薄,面容莹澈如雪,清美无垢,依然是少年的模样,让人一见倾心。


酒意在心口升腾沸涨,灼意难忍,父亲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狼狈,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再也无法忍受,扑身入水。


水下寒冷阴暗,他坠落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被水草缠住,抽出手的时候,一个锋利的硬物划伤了他的手指,他索过去,却是一枚长箭,被水草困在河心,光芒式微而不灭。


父亲,看我找到什么了?


少年破水而出,举起手中镞芒闪烁的金色长箭,压抑不住的欢喜:上面有您的名字,这是我的,您给我的馈赠吗?


不,扔掉它,俄狄甫斯。


绿叶之王的嘴唇颤抖不已,看着水中的少年,声音嘶哑沉重,却又尖厉:把它投入湖心,让湖水将它洗干净。


父亲……


他惊诧不已,一向冷静端持的王竟然畏葸自己曾经最熟稔钟爱的战斗兵器,令人难以置信。


父亲,您在害怕什么?


他轻笑,将箭故意举高,让父亲看清那上面流线笔直的红色:我能够闻得到这上面的血气,多少年了,这支箭,森林母河的水竟然都无法将它濯洗干净,这该是多深的怨念和痛意,这世上无法消泯的怨念,唯有至爱之人的恨与背叛。


绿叶之王失魂落魄地看着那箭上凝停的血色,伸手去触碰,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的刹那,少年盯着他失神的眼睛,将箭往后抽动,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少年一把将他捉住,拽入怀中,吻上他朝思暮想寸心如狂的红唇。


在少年还未来得及尝出他唇边初醒的是酒中哪一味花,他的双脚便被从河底升上来的水蒺藜给缠绕捆缚,尖刺刺穿了他的脚心,疼痛碾过四肢百骸,抵达心脏,痛不欲生。


俄狄甫斯,你该出去走走。


您要驱逐我吗?


不要再回来。


是因为我无意中窥见您的秘密,还是因为我爱您?


俄狄甫斯,别让我后悔。


他全身都湿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冰冷,语言无情,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疲累,而后扬长而去,离去的背影清冷孤独,傲岸凄伤。


如您这般,也会有不能言于人的阴暗秘密吗,您要洗去的是谁的血,您杀了所爱之人吗?


少年紧紧握住手心的那支箭,摩挲箭上他爱之入骨的那个名字,红眼睛阴鸷诡艳。


等他养好伤之后,已经是森林的雨季,丰饶的雨水将地表的伤痕揉平,而他脚上的伤疤却永远无法抹除。


他必须得走,绿叶之王性情温柔,待人亲和,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是倨傲刚烈的,决定不容更改。


爱慕他的女精灵以为他只是远行,森林里的臣民都走了出来,送他们的王子离开。


少年穿上黑色的猎装,身形修长挺拔,路上的精灵纷纷侧目,他们无法不爱他,他的美丽足以让人为之着迷折服,这是莱格拉斯之子,瑟兰迪尔之孙,他的血统高贵纯正,却拥有一张颠倒众生混淆真相的脸,甚至比他的父亲和祖父更出色。


他走进王的宫殿,宫殿的大门被关上,他俯下身向王座之上的父亲行拥抱礼,他等待了片刻。


我并不要求你能成为绿叶森林的骄傲,只希望你能平安度过这一生。王在王座上似是喝醉了,声音宛如叹息。


如果我命途多舛,您会给我庇护吗?


我会给你毕生的祝福。


您会思念我吗?


你已经长大,你将会见到外面的世界,你的心不应该被一片森林拘囿。


您会等我吗?


他等待了很久,他没有挽留他。


他勾唇,如弓张弦,血气纵横,他抬起头来,风声呼啸而过,长箭飞驰,没入胸口。


为了这一刻,他筹备经年,从他第一次见他将箭对准他那刻起,命运便将结局画好。


我一直看着你,我等你摔下来。


来自于最宠惜的独子的背叛,一箭穿心,万箭穿心,他将自己的父亲狩猎。


他不仅要他的王座,还要他的心脏。


“父亲,我想问您,您的爱给了谁?”


他的嘴角满是嗜血疯狂的笑,志得意满,深情绝望,心里却漫展辛酸苦痛,仿佛人世间一次漫长温柔的相爱戏台上一场令人唏嘘的闹剧。


“你会心碎而死吗,莱戈拉斯?”


少年在吻他的间隙,低笑出声,第一次直面呼唤他的名字,一如梦里的千万次,漆黑的长发垂落在他的伤口上。


没有人回答他,青年已经昏死过去,他似是做了什么梦,眼睫扑朔,呼吸急促起来。


“我不会让你死,我的眼睛看的见你的心脏,无须讳言,我的箭法比你更加精准,你并不会死去,只是需要睡一觉,醒来之后,你会看着我走上我们的王座,你曾经在我的成人礼上为我加冕,向我承诺,当我成长到足够担负一个王者的使命之时,你便会走下王座”,少年抱着他穿过天光蒙昧的宫殿,灯影覆上他苍白如死的面容,谶言成真前的屏息以待,“你永远都不必走下王座,我的王后,我会承袭你的王业,同时拥有你。”


这位英武善战的精灵王子,清冷神秘的绿叶之王,他曾在中土最盛大惨重的死亡中毫发无伤,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撄,如今却为人所制,瘫软在自己孩子的怀里。


“父亲……Ada……”


青年在噩梦之中艰难地挣扎出声,黑暗的气息如同密网捆缚住了他,他的呼吸衰竭下去,眼睛紧紧闭合,手指向前伸去不知在向谁求救。


“没有人可以救你,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只有我。”


少年魔丽的面容如同古战场上血泊中簇生的死人花,妖娆淬毒。


“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爱您,每天,我都仰望着您,我等待您从王座上坠落下来,我会接住你,我在你的怀里长大,你在我的怀里死去,这是最好的开始,最圆满的结局。”


少年看着怀中垂死的青年,手指却颤抖,几乎落下泪来。


“我不要做你的王子,我要做你的王。”


少年抱着他向宫殿之外走去,他要向他们的臣民宣召这个消息,然而在走到门前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我想我们需要先去你的寝殿,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的秘密。”


那条路并不长,他却花了近百年的时间,从年小走到如今,痛苦漫长,然而一切都是可以期待的,结局将为他所掌定。


门被打开,日光照不进深冷的长眠之地,四面环绕的巨大壁镜里,倒影出古木绿枝环抱的墓床。


这儿以前是密林最伟大的精灵王瑟兰迪尔的寝殿,他喜好奢丽华美的宝石,这儿却十分古朴清幽,倒更符合绿叶之王的品味。


没有繁冗的装饰,墓床之上,躺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精灵。


酒色的王者之袍,神秘繁复的森林图腾盘踞其上,修长骨鲠的手指上宝戒光泽莹润,容华高贵冷峻,仿佛日光晟明凛冽,雪意浩荡温柔,眉沟锋利,如同剑脊。


他怀着复杂又雀跃的心情走近他,将青年放在床榻上,他们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般配。


“这便是你珍藏的爱人吗,莱戈拉斯”,少年看了他们很久,最后阴沉出声,他心如刀割,嫉妒如同一面欲坍的墙,他的指尖有摧枯拉朽的战火,迢递至平静安然的死亡前线,而后一触即发,戮意燎原,生机荼蘼,“你背叛你的妻子,驱逐你的孩子,都是为了他吗?”


他蓦然抽出长剑,抵上沉睡者的心脏。


“不……”


青年突然呼喊出声,他转过身来看,只见青年的胸口血流汩汩,他的治愈术完全崩坏。


“父亲,你感到痛苦吗?”


少年有一种复仇之时饕餮餍食的快意,青年的眼睛紧紧闭上,声音凄厉,却并非是要遏止他的恶行,噩梦让他看起来悔恨不已,“Ada……瑟……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


是的,是瑟兰迪尔,他听清楚了。


曾经的密林之王,绿叶之王的父亲,他的祖父,瑟兰迪尔,是他吗?


为什么他会在父亲的寝殿?


少年的身子晃了一下,神思千回百转,真相如同潜伏的幽灵从水底浮现出来,面目狰狞,他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将要落下去。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爱上自己的父亲本来就是背德弃伦,欺神之罪,而他的父亲,却一直与他的祖父同榻而眠。


饶他对伦理不屑一顾,在探知真相的一角也不忍颤栗觳觫。


“莱戈拉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单纯善良的像一株羞涩的不敢开花的兰草,你截然相反,让人刮目相看,篡夺王座和权杖,戕害侮辱自己的母亲,还要弑父。”


坟墓顿开,亡灵乍醒,他撞进这一生最华丽而悲伤的梦魇。


那双冰海蓝的眼睛豁然睁开,瀚夜深陷,宸光锐丽,真正的不可方物,让人不敢久凝,他雍容冷淡,缓缓站了起来,与生俱来的高贵慵懒,不可侵犯,少年的身高与他相仿,然而在这个死而复生的密林王面前,他感觉自己的脊骨塌陷,猝不及防的真相和凌厉逼仄的威严让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瑟兰迪尔?”


“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剑落下去,余音喑哑低沉,如同腐坏的伤口发出羸弱的呻吟。


“你们……我……”他被真相震慑得几乎昏溃。


“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王后,俄狄甫斯,他是我的”,他高傲而笃定,如同亘古以来旋转的穹星不可撼动和更改,“在你还未出生之前,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因果善恶能荒谬到何种地步之时,我便已经将古老永恒的教义推翻,踏过神圣纯粹的日光,牵着他的手将他带上王座,在皎洁的群星之辉中为他戴上后冠,在至高之地伤害他爱他浇灌他,在他的身体里面埋下祸种。”


他的语言平缓低沉,犹如无风的河流,没有任何阴霾和愧悔,手指沿着青年的鼻骨往上追溯,青年光洁的额心浮出一顶荆棘缠绕的黑额冠,枝桠伸展,碎叶如翎,吻进鬓发深处,暗美妖冶,惑人心魄。


这是他给青年的标记,无人再能予青年后冠,比之光芒璨冷的宝石,骨血之上雕镂攀附的荆棘繁花将永不凋朽,非死亡不得以划下羁绊的句读。


“那个祸种是我?”


“以你今日所作所为来看,是的,当初的预言并非谵妄,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轮回,我在将成年的他揽入怀中吻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毫不怀疑,善有善果,罪有罪罚。”


精灵王将青年抱入怀里,青年似穷游无岸之海,在绝望的尽头坠入等待他已久的故乡之冢,他将那支金色的箭拔了出来,血飞溅到他手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施罪者和审判者,“这是我在他成人礼上送他的,后来他还给了我,如今他又收了回去。”


“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亚玟母亲便是我的生身母亲,但是并不是,她告诉我另有其人,在刚铎之王去世之前,我曾听见亚玟母亲对他说,我的命运看不见源头,也将走向未知的深渊,命中注定要惦记我母亲的床榻,而且可能会成为杀死我的生身父亲的凶手”,少年颤抖着拾起自己的剑,他必须得找一样东西来支撑自己以致于不坍塌下去,“我的父亲也是我的母亲,他是一个Omega。”


青年的伤口看起来非常严重,精灵王的掌间聚了一团柔和的光芒,轻覆在青年的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是的,莱戈拉斯是一个Omega”,他坦言无讳,“你很难想象,他曾经为了隐瞒我逃避我去外面的世界自由的战斗,为了密林的安危和我的荣耀,他每天啜饮伊安薇瑟之花的花蜜来抑制那些命运强加给他的阴影,那是慢性毒药,苦涩不堪,但是他甘之如饴,他看起来冲动单纯,实则坚韧倔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迟疑,他从我的身边逃开,带着满腔爱意,他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但是我的身体比我的心更加敏锐,我在王座上,看着他一天天焦躁和难堪,最后忍痛割爱放他离开,等他回来。”


他曾站在森林最高处的那株冬青下,遥望远方不见的身影,看着天穹中的鸟越飞越高,看到道路尽头的行人越走越远,看着晚色侵吞一丛雪色的梅越来越浓,想见人世旅人的迟暮渐行渐远,想见生老病死的边际若隐若现,而他的长生用来等待,他等待一片绿叶的归来,姿态一如这座缄默深情,满载他们欢悦与思念的森林。


从遥不可及的暗慕到心意相牵的执手,他的陪伴和守护,将至往生。


“他是Omega,你是Alpha,你对他了如指掌,你们互相爱慕对方”,少年咬牙切齿,血液流经之处,火焰灼烧,他的眼睛红得魔魅,手中刀再次指向自己的父亲,只是这一次他的剑尖不再颤抖,滔天的恨意让他变得疯狂而坚硬,他厉声质问这个背影嵯峨威势摄人的精灵王,“你们知道这是不合常理的,会造下无可挽回的罪孽,既然已经互相逃开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记得小时候,经常有人为他的容貌感到惊艳,却又害怕他,有一天,他喜欢的一个姑娘被人欺负了,他将姑娘护在背后挺身而出,那些贵族子弟第一次见他,羡慕又嫉妒,用尖刻的语言伤害他:你长得真漂亮,和所有人都不同,眼睛和头发与那些堕落的暗魔一样。


不,我不是暗魔。


那你是谁?亚玟皇后的孩子都与我们的王相似,但是你却独树一帜,长得别有用心。


那是他第一次用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去伤害别人,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犯下大错,他保护的姑娘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惊恐不已,然而一切不可挽回,他蜷缩在皇宫最遥远阴暗的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直到亚玟皇后找到他将他冰冷的手指握在手心。


我的母亲是谁?


你的生身父亲将会给你答案。


为什么我与别人不同?


因为命运让你们与众不同的父母相爱,并且生下了你,在你父母的眼里,你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孩子,这与别人的父母并无不同。


七岁那年,有人带走了他,他有这世上最温柔清澈的眼睛,他坐在他的怀里,想吻他的眼睛。


绿叶森林的季节变幻如常,而他的成长却显得匆促,不过数十载,他站在王座下,便想吻王的红唇。


当他第一次被Omega精灵诱惑发现自己是一个Alpha时,他的欲望湃涌冲荡,然而,他拒绝了唾手可得的纾解,他向父亲的宫殿走去,一如从前,他的父亲在处理政事之后几乎都是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他不敢走进去,绿叶之王唯一的禁忌便是此处。


他在父亲的门前站了很久,想象他那位清冷禁欲的父王闭上眼睛待人采撷的模样,最后,他轻声念着他毫不知情的父亲的名字,含笑离去。


在前往狩猎场的路途之中,有白发白袍的远客拦住了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问他的名字。


您呢,您又是谁,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我现在非常清楚,他礼貌谦逊,目光寒冷:我从天堂来,我往地狱去,我并非人身,也将不会进入神道。


不管你将走向何处,你得记住,你是绿叶森林的王子。老人了然地看着他,似是洞穿他所有阴暗的心思,不等他出声,老人便正色道:莱戈拉斯王子勇敢善良,为正义而战,从不伤及无辜,是精灵一族的骄傲,俄狄甫斯王子传承的是他的哪一面,我们能看见的那一面,还是隐藏的那一面?


他的瞳孔遽然紧缩,身体里黑暗的力量翻涌,他几乎压制不住,勾起的唇线也紧绷起来。


我只是一个给你父亲送药来的老人,老人摇摇头,笑容苍凉。


送药?父亲有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病你医不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你。


一语双关,他的父亲从来就未将他放在心上,他的所爱是他刀锋所对仇视了多年的敌人。


“我并不想留下你”,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神态自若地拭去青年额上的汗水,轻笑犹如挑衅,却让他如坠冰窟,“但是他留下了你,正如你对他所做的,他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你的箭法比莱戈拉斯更精准,他不久之后就会醒来,而他的那一箭几乎致命,让我在近百年的沉睡之后才恢复过来。”


“你要杀我?”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我的悲悯不会给夺取他生命力的任何生灵,哪怕是我的孩子”,他的手指抚上青年颜色濒死的嘴唇,“我只有他一个孩子,太过长久的生命让我的爱变得狭窄而漫长,那是一条黑暗的路,而他是我唯一的光。”


在几千年的生命之中,他见过至亲至爱的死亡,对生命早已丧失了最初的热忱与耐心,在王座上俯瞰自己冰雪覆野的王国,然而,有人从白雪荒莽的远方赴死而来,将根扎入他广阔坚硬的土地之下,绿意冉升,生机盛暖,细长温柔的根枝伸展萦抱,将他沉眠已久的心脏拥于其内,等他醒过来时已是雪尽天明春色迤逦。


他是他半途中的一场细雨,流入掌心便是春意,含在唇舌便是眼泪,落进杯盏便是蜜酒,他给他希望,给他柔情,给他迷梦。


于他而言,那片绿叶便是爱本身,他在捧心相就的献祭中未曾开垦灌溉,便已是繁花遮身,一颗心被轻而易举地摘走。


直到那破空而来的一箭。


“他的生命逐渐衰竭,从你寄生在他的身体里开始,一直到现在,这种索取还未停止,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是因为你在母胎之内时,就将他的力量吸走,你本不该降生于世,”他抚上青年形销骨立的身体,声音冷漠疏离,如同苛责,“你对他的依赖和爱是自生命之初就开始了,你对他的爱便是对母胎的眷恋,你长不大,飞不远,太贪婪,不肯付出,一味索求,你太懦弱,俄狄甫斯。”


“不,你不能这样诋毁我”,他痛苦地攥紧了剑柄,冷汗遍身,面前这个优雅高华的精灵王刻薄无情,连对待自己的亲生子都不留任何余地,他们从得知彼此的存在开始就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欲将对方置于死地,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如同泣血,“不是,我爱他。”


“可是他不爱你。”


他冷哂,将他可笑的执念轻而易举的戳破,少年感觉有脓血顺着心脏流出来,那是他一直捂着蔽人眼目却又自欺欺人的伤口,从未有人能让他败得如此彻底,父亲对他虽然要求严格,但也是万千宠爱,如今,密林之王却用寥寥数语便将他高傲的脊骨斩断,让他抬不起头来,素日能言善辩风采照人的王子,现在却如同哑口无言的阶下之仇。


他比他年长无数,强大的不可想象,随时可以将他折断。


“不”,少年看着他,意识如同湍流冲撞混乱,就在那一片混蒙之中,灵光闪过,他抓住一根救生的浮木,几乎笑出声来,他的唇齿开合如同暗影逡巡,“不,他爱我,你在嫉妒我,你恨我?”


“你的反应如我预想中那般敏捷,然而并不讨人喜欢”,他将青年脸上的血渍擦干净,“我无意隐瞒,你的判断十分正确,他为了你,将箭对准我的心脏。”


“为了救我,他要杀你,那血是你的?”


“我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同时向对方亮出了兵器,他赢了。”


“为什么?”


“爱的更深的人总是站在低处”,他的动作不可思议的温柔缱绻,怜惜地擦去青年流下的眼泪,“孩子总是比父母狠心,如今,他自己已经吞下恶果,我希望他永不明白,但是你破坏了这一切,我视之胜若生命和荣耀的人,你却要将他拉下地狱,俄狄甫斯,我永不原谅你。”


“你又要杀我吗?可是你未必能杀的了我,我不再需要他的庇护,这一次,我可以自己应战。”


“你用我们给你的馈赠报复我们,俄狄甫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让我失望,我不会杀你,即使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转过身来,少年愕然,他的蓝眼睛已经完全沦为腥红色,瑰艳夺人,危势摄人。


“精灵堕落之后,会在黑暗阴影的影响下渐渐沦为暗魔,莱戈拉斯之所以没有被侵袭,是因为你在卷走他精灵之力的同时也将他的黑暗之影吸附殆尽,所以,你并非一个纯粹的精灵。”


“这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有所意识,他给了我庇护和归宿,你给了我什么呢,除了伤害和这具堕落的躯壳?”他悲哀地望向和他面容相似的父亲,声音悲凉。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除了伤害,因为我不是一个善于付出的人,但是你可以向我索取,生命,王座,甚至更多,除了你的母亲。”


少年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终是一个渴爱的孩子,虚张声势,索取无度,不过也只是想要父亲的垂怜。


“我曾坐在荆棘王座上等待他的归来,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不过是寻常的轮回,短短百年,对于精灵来说不过长河一砾,然而战斗的间隙,我脱下铠甲站在密林的最高处,遥望他的方向,仿佛在那儿等了他千万年,我心中祈求他能平安、快乐,即使没有荣耀我也会出去迎接他拥抱他,我毕生所愿,不过他能全须全羽的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睡去的时候不被战争的阴影惊扰,被创伤折磨,他为我做的超出我的想象,我并不为之而感到高兴,作为父亲,我为他感到骄傲,而作为另一重身份,我只希望他能平安,而显然,我日渐倾向后者”,他走到少年面前,俯视自己的孩子,将少年的眼泪抹去,少年怔然地看着他,手指发颤,他的叹息悠远沧桑,“你未出生之前,我要杀你,因为你的出生注定是一个悲剧,你将背负罪孽长生不死,这是最恶毒的命运,但是你选择了他,他用生命捍卫你的选择,我守护的,从来便是他要守护的,既然你活了下来,我会将我们所有的福分赠给你,心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得到。”


少年的剑放了下来,泪水将他的眼睛泅湿,他看起来柔软又哀伤。


“你们要往何处去?”


“去往死亡,在那之前,我会带他去往他向往的每一处地方。”


“绿叶森林……”


“王座是你夺去的,那便就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奖赏,也是惩罚,你将会是一个出色的王,加里安会辅助你。”


他们即将离开,走进森林无边的夜色里,少年感到一种深切的恐惧,那是对已经逝去往昔的追悼,对未知永生的畏惧,他再一次被抛弃,嘶喊出声,“你们爱过我吗?”


“将来总有一个人会告诉你爱是什么,那需要时间,而在那之前,你得忍受孤独,而爱不仅仅是牺牲,还有背叛,你是我的子嗣,想救你是初心,伤害你是恶果,你已经成年,你的一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父母不对孩子的人生负责”,他的声音苍老而平静,“你没有得到你本不应得到的,这不是失去,而你夺取了你想要得到的,这便是得到,俄狄甫斯,你应该学会珍惜,我们无论走多远,都会给予你祝福。”


“王父……”


“你完成你的承诺,我必实现你的愿望”,他用长袍裹住青年,抱着青年走向茫茫黑夜,吻上青年的红唇,轻声道,“醒来吧,莱戈拉斯,我带你去往大海。”


莱戈拉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行走在一条黑暗的路上,看不见黎明,有人在路边等他,披载星辉,他没有停下来,那人也没有给他一个拥抱,他知道那人的目光,总比看上去要深,随他走向成长之旅的每一个角落。


我走了,我终将回来。


密林属于你。


这是他们没有宣之于口的承诺与约定,他没有回头,因着值得等待的重逢。他往前走,走过北方绵延不绝的雪峦,走向广袤无垠的战场,在战争结束之后,走进伊锡利恩的森林,最后回到最初的故乡。


他身着银色的领主长袍,长发未束,按捺住急于想见父亲一面的心情,听轻风带来精灵的絮语,看这片古老的森林里新叶蓬勃葳蕤,心里酝酿面见父亲时要说的话。


父亲会对他说什么?会称赞他是密林的骄傲,会斥责他一去多年的无情,会询问他护戒之旅的经历?


他会不会也像埃隆领主拥抱亚玟那样将他拥入怀中,然后诉说自己的思念。


不,不会,他的父亲总是克制有序的,他的骄傲不容许他的情感以一种激烈而脆弱的方式表露出来。


他有些沮丧,那些遥望星辰、吟唱歌谣寄托思念的不眠之夜,都只能成为自己独自咀嚼的秘密,苦涩又甘美,一如他一直食用的花蕊。


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他的爱呢?他永远都不会用父亲之外的身份爱我。他悲伤地想。


一只云雀栖落在他的手指上,啄了啄他的手腕,似是安抚他,他笑了笑,在云雀的翅膀上吻了一下,鸟儿低鸣两声拍着翅膀欢快地飞走了。


伊锡利恩的领主看上去已经是一方之王,足够成熟,然而当他回到这片成长的森林时,也不过是一个自由好动的少年,这是他的天性。


他脱下长袍,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衬,金色的长发束起,要去摘枝头的那朵花,森林里的精灵少女听说他要回来,早早做好了准备,在他要经过的路上挂满盛满美酒的花盏。


不知是花酒过于浓烈,还是他的心事太漫长,以至于喝的醉眼迷离之时,他感觉自己浑身乏力,腰肢一软,从高大的花树上跌落下来。


他低呼一声,心想糟糕,全身使不上劲,身体空虚,口腹之欲膨胀。


是发情期!他咬紧了牙关,索性不再努力,想借坠地的疼痛来缓解这种不堪的欲望,然而臆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落在鹿背上,一个怀抱将他接住,古木苍雪的清冷气息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胸腹,他几乎窒息。


勉强睁开眼,入目是魂牵梦萦暗慕多年的梦里人,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双蓝眼睛,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低喃出声:Ada,我又在做梦吗……


这不是梦。


父亲……


欢迎回来,莱戈拉斯。


那之后的一切混乱不堪,多年隐忍的情意于一瞬间俘虏他们行将待救的理智,他被粗暴地从衣物当中剥离出来,唇舌如同刻刀,温柔细致却又狠准刁钻的雕琢。


他从不知道他冷峻凌人优雅禁欲的父亲是这般温柔,他伸出自己的脖颈任父亲啜饮,向他献祭自己身体里酝养两千多年的蜜液,处子之血融进指间宝石戒指的缝隙里,散发出甜腻的腥气。


巨大的树冠并不能给他们以庇护,他躲在父亲的王袍里,被他抱进寝殿,而后便是长久的凝视,父亲的手指划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带来云雨的气息,他的蓝眼睛温存深惜,穿溯无数时光回忆他千万种模样并且一一爱惜。


温柔是预谋已久机关布尽的谋杀,他会被射穿,刺伤,被吞食,他被压进被褥之中的时候有种骨肉皆失身体沦为狩猎场的恐慌和喜悦,身上人闯入他,猎取他的脚踝,捕食他的嘴唇,咬伤他的腕骨,掠夺他的呼吸,又用利刃刺杀他。


多么蛮横的侵略,而他张开双臂,将猎人拥入怀中。


我心甘情愿,哪怕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然而很快,变故便来临了。


那是一个清晨,刚铎的皇后思念自己的弟弟,来密林探望。


他喜出望外,出来迎接的时候,亚玟的笑容慢慢消逝下去,脸色惨白,紧紧盯着他,在他提出疑惑之前,亚玟急匆匆地拉着他的手进了密室。


梦境摇晃,画面模糊,他不愿意回想那些痛苦血腥的往事,然而,这些梦日日重复,在他未醒之时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国王,自己的丈夫。


莱戈拉斯,你会受到惩罚的。


你……


我都看见了,你的未来,你的父亲,你腹中的孩子。


在他还未来得及感到惊诧之时,密林之王打开门走了进来,目光深沉,声如沉铁:莱戈拉斯,我们必须杀了他。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有片刻的寂静,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带来冬雪的消息。


不,父亲。


莱戈拉斯,你父亲是对的,这个孩子,他并不会如你所愿长成一个令你骄傲的精灵,他会掠夺你的一切……


可是他已经选择了我,我不能将他抛弃。


你别无选择。


我可以选择,这是我的身体,我的人生,瑟兰迪尔,爱并不应该成为自由的枷锁,你在滥用你的权力,而我已经是伊锡利恩的领主,你无法命令我,我可以不接受你蛮横无理的要求。


莱戈拉斯,我是你的父亲!


我现在是另一个人的父亲,我们是平等的,而妻子没有无条件服从丈夫的义务,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离开你。


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戾悲伤的父亲,他的脖子被他冰冷的手指扼住,生息艰难,他毫不让步,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矛盾一触即发,蛰伏已久的积怨如同毒藤伸出它的触角,将两人缠紧,他们疲惫不堪却又欲罢不能,黑暗的阴影笼罩了密林。


他看见战服怀刃的自己站在父亲的面前,长剑画出凌厉的弧线,不再是那个含眉无辜的温柔少年,眼神锋利,对自己的父亲宣战:你战,我便战。


他看见自己在黑夜之中穿行在密林里,父亲亲手画上去的黑荆棘额冠缓缓浮现,黎明来临之时也没有沉下去,清澈的绿眼睛里满是红色的斑点,然而父亲没有救他,反而将他骗进宫殿里要杀他身体里的孩子。


他看见绿叶森林的上空笼罩着驱之不散的阴影,而父亲对森林的祝福无济于事。


事情为何会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焦躁和杀意充斥在沉郁的胸口,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黑色的情绪淹没了他。


在他与父亲再次不欢而散的商谈之后,他收拾行装策马离开,没有任何告别,仅仅带走了父亲曾经赠予他的那支金色长箭。


走到密林出口的时候,孤身独骑的父亲追上了他。


莱戈拉斯,如果你今天离开,我宁愿将你射落,葬在此处,永远遥望外面的世界却无法抵达。


我永远爱您,至死都无法改变,但你不应当禁锢我,用你的意志强迫我。


他拉弓扣弦,金色的箭如同欲飞的火焰。


他对准了他的心脏,他对准了他的脚踝。


两支箭擦羽而过,一箭穿心,一箭入地。


Ada……梵拉,我做了什么?


他眼里的红色褪落下去,绿色的眼睛迷茫无辜。


莱戈拉斯,不是你的错,这是伊露维塔的惩罚,他的父亲抚上他泪流满面的脸庞,将箭拔出来,扔进密林平静的母河,气息湮灭:记住,活下去,等我醒来,我会救你。


Ada……


无人知晓他所犯的罪孽,当他醒过来时,加里安已经准备好了国王加冕的典礼,然而没有人给他授冕。


他戴着王冠,躺在沉睡的父亲身边,整夜不能入眠,一个月之后,他病倒了。


亚玟借此机会将他带进刚铎,之后便是俄狄甫斯的降生。


绿叶森林得知这位红眼睛黑头发的精灵之时,纷纷送上真诚的祝福,祝他终于成为一位父亲。


小小的孩子仰着脸,声音稚嫩,唤他“Ada……”


俄狄甫斯是个乖巧懂事却又心思深沉的孩子,在抚育他的时候,他才明白,当初他父亲的辛苦与为难。


白天,他行走在绿叶森林中,祝福他们的国度,夜晚,他伏在父亲的胸口,听他节奏低缓的心跳,沉沉睡去,萦怀一身酒香。


他的身体被日积月累的毒折磨的瘦骨嶙峋,这一切都是父子背伦的刑罚,但是,他从未后悔过,密林在他的掌管和祝福下,变得越加繁盛,他在巡视这片森林的时候,总是低声呢喃,说起一些自己少时的烦恼和心事,仿佛身边就站着沉默温柔的父亲,那些过去不能言之于口的思念如今以一种悲伤温柔的方式表达出来。


父亲,俄狄甫斯已经长大,很快他就可以接掌王位,我对你的承诺已经实现了,我有预感,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我将前往大海,我已经听见海风的召唤了。


我会与你一起去往大海。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执起,一根一根吻过。


温柔的,温暖的,是可以触摸得到的,他遽然惊醒,往身侧寻过去,然而一如往日,空空如也。


父亲,我看不见你。他呼喊出声。


你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我。一只手将他一把牵过去,他跌进一个怀抱。


这不是梦。那个声音说。


他张眼,落入一双相隔百年的眼睛,沉默深邃,宛如昨日。


“父亲……”


“欢迎回来,莱戈拉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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